了。要是往前搁上两年,他早把硬硬的拳头支到彩兰脸上去了,让她说这些没有道理的话。彩兰就禁了声,她也是原来叫打怕了,只要男人一发了脾气,她就嘬住嘴不敢再多吱声。
“我告诉你,你不能总让老子跟上你丢人,不管你是偷是抢是借,你得把东西准备下,三份就是三份,一份都不能少,少一份看我咋武治你。”郭安屯气狠狠地说完这话溜下炕,踢趿上一双不跟脚的烂鞋,到下面马房窑里坐夜去了。郭安屯一走,彩兰没有去急急忙忙地准备,反而扯开被子,蒙头睡起觉。这就是她的本事,挨了打或是受了气,不是海海地吃一顿,就是美美地睡一觉,管它明天以后是个啥。
崖口上的月儿也在为儿子准备着麦罢送馍的东西,她把箱子柜子里的棉布一捆一捆的全搬抱出来,堆了满满的一炕,在里面细致地挑选起来。这满满一炕花花绿绿的粗土布都是月儿摇纺车踩布机一根线一根线纺织出来的,这一匹匹一捆捆摸在手里并不十分光滑的粗土布熬走了月儿多少个通宵,这一匹匹粗土布不仅凝结着月儿的辛勤和汗水,更凝结着月儿的心血和生命。从黄昏到黎明,从冬天到春天,月儿生命的多少时间是坐在织布机上熬过去的,谁也计算不清。
月儿的汗水和心血没有白费,它们变成了这一捆捆棉布,变成了儿媳妇身上漂亮好看的花衣裳。月儿细心地挑着,她要把最好看的粗布花花挑选出来,给马家窑的女娃送去。月儿到现在还没有见过已经和儿子订了婚的那个马家窑的小娟,她知道小娟腿上有点毛病,但她更相信儿子,只要儿子愿意,她就愿意。她相信儿子看上的女娃错不到那里去。做母亲的月儿被自己的情感蒙住了心,也蒙住了眼。她幻想着马家窑的小娟是一个健康好看听话懂事的女娃子,就像她的新生一样,只是腿上稍稍有一点毛病。谁身上还能没有一点毛病。月儿把一匹匹粗土布搬过来倒过去,拈拈这块布角,揉揉那块布面,搭在身上竖比比,横比比。月儿没有钱,给儿媳妇买不起光细柔滑的洋布,但她要把最好看的粗土布挑选出来,给儿媳妇送过去。她说一个媳妇不容易呀,她把这个还没有见过面的媳妇当成宝贝看。
耀先倚在被卷上尽量给月儿腾宽地方,他也没有见过这个已经和儿子订了婚的小娟。和月儿一样,他心里也充满了幻想,想像着儿子和小娟遇面相亲的情景,慢慢那个虚幻的情景就和当年他和月儿遇面相亲时的情景融合到一起,他就笑起来,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候呀。听见他在后面哧哧的笑,月儿就扭过头问:“笑啥?”月儿还以为耀先是在笑话她呢。耀先没有说为啥在笑,却说出一句让月儿更高兴喜欢的话来,他说:“咱们今年不让新生去马家窑,让中间说话的媒人捎话过去,让小娟今年回一趟门,订亲的时候她就没有来看屋,现在订婚都两年了,也应该让咱们看看了。丑媳妇早晚是要见公婆的。”
坐在一堆粗土布里的月儿立马就表示同意,完了她就抬起脸孩子般单纯地问:“你说这个小娟长得是个啥样子呀?”月儿和耀先坐在炕上带着几分天真猜想起来。他们背着个地主成份,耽搁的新生好几年说不下媳妇。在这样的现实环境里谁肯把自己的女儿往地主家里嫁,那不是等于把女儿推进了火坑,除非身上有什么毛病给不了人了,最后才不得已和地主成亲家。这层道理耀先和月儿也是知道的,但是,他们却自己欺骗自己,脱离现实不往坏处想,只往好处想。他们遭遇的不幸太多了,儿子订婚是他们被赶上崖口二十年里的第一件喜事,所以他们就尽量往好处想。在苦难中挣扎的人往往做出来的梦都是富贵梦,都是吃酒吃肉的好梦;而那些住在高屋大厦享大福的人才容易做恶梦。像在梦幻里一样,耀先月儿只往好处想,他们相信自己的感觉。
这门亲还是水仙保媒提说的,当时提说时水仙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小娟腿上有一点毛病,接下去话就转了,再没有往深里去说到底腿上的毛病有多大,而是说咱的条件不好,还是让新生先相亲遇面,觉得行就定下来,觉得不行回头再找别的茬口。
茬口,就是机会。机会对他们来说是非常难得的。失去这个茬口,这个机会,新生就有可能要打一辈子光棍。那是很可怕的事情。为此月儿给新生叮咛了一遍又一遍。新生不为自己着急着想,倒先为父母着急着想起来,他的婚事一天不定下来,父母就一天不得心安,就要再多受一分熬煎。新生不愿让可怜的父母再因为自己去受熬煎,受折磨。他宁可让自己受一辈子委屈,也要让父母从这个问题上解脱出来。他跟着水仙到了马家窑,甚至连小娟的脸都没有看清,就和上次在歇马庄和眼里长了玻璃花的女娃相亲遇面一样,就点头说同意。遇面相亲回来,说自己愿意这门亲事,母亲一下就笑了。新生长这么大似乎还没有见母亲这样开心地笑过,于是他也笑了。做儿女的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让父母开开心心地笑起来。水仙轻描淡写的话,儿子相亲回来脸上有了喜欢的笑容,这就让月儿心里有了幻想,有了希望。
今天又是磨镰开会的时间,社员们坐在皂角树下的荫凉里,等着政治队长挑选出来的学生念报纸。磨镰不误砍柴工,抓好革命,才能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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